在地历史书写与反思:走出大写的华人史
日期:2024年9月7日(星期六)
时间:2pm - 4pm
地点:吉隆坡亚答屋84号图书馆
主持人曾剑鸣的开场白说,这场活动有三个内在的思考问题:第一,什么是历史,为什么历史是重要的?第二,历史跟民族、政治、国家有什么关系?从1980年代的叶亚来历史保卫战、马六甲三宝山保卫,到林连玉的华教抗争,历史都成为捍卫民族记忆和文化的手段。这种把历史文化当成弘扬民族文化自豪感的工具,对历史有什么影响?第三,新历史的抬头,转向探讨“小历史”,相比起过去华团出版的几卷华人史,方法上重视口述资料采集,内容主要是记录小人物的故事,包括日常生活记叙、小群体的故事。这种新的历史书写方式,和过去华社倾向的宏观历史叙述有什么关系?他也反思,追寻和记录小历史,是否也是面对政治失落的一种方式。
主讲人李成钢是P320社区空间经营者、《26哩故事:沙威新村居民口述历史》编撰者。他说,他和伙伴陈秀君记录沙威居民的口述史不是因为政治上的失落,而是希望可以透过地方历史,去认识那个地方和生活其中的人。他们也尝试从旧报文献、旧报人的随笔散文去搜集资料,但能找到的资源有限,所以采集口述史也希望累积史料。他们在南方学院求学时曾经参与客家人史料收集,相比在沙威的经验,最大的差别是时间和对象。
在沙威有充裕时间,可以不断回访、求证;以前的时间有限,就会通过社团或庙宇介绍受访者,他们往往是地方领袖或地方名人如篮球国手,或是历史事件见证者。但在沙威则可以走进不同的社会阶层,比如很少出门的女性年长者或外籍配偶的口述史。过程中,有些居民会说不必访问某某某,但成钢和秀君发现,那些没有参与公共事务的人,他们的记忆和声音也很重要,能够补充很多史料的空白,例如女性的月经记忆,在公共医疗不发达的时候怎么生产,怎么处理人工流产?他们也期待有更多地方的口述史,提升一种历史意识:看到自己和这片土地的联系,也看到周边地区如何相互连结。
另一主讲人黄欣怡是大山脚日新独中校史专案执行员、玛拉工艺大学讲师,曾主编《润物无声:日新访谈与纪念文集(1918-2018)》和《百年薪火:日新校史(1918-2018)》。她发现,主流华教史往往是华教血泪史、奋斗史、抗争史,叙述学校草创的艰辛,二战后面对单元主义政策的压迫,到了百年校史则是标榜辉煌。欣怡认为,应该带着审视的眼光来看学校的发展。她可以理解百年校庆办百人宴筹款,但用欢庆的思路来书写校史就会让人自满缺乏反思,包括学校管理层如何反思校务发展的好坏?独中教师出走率高,教师福利和权益达标吗?其他需要反思的课题还包括教科书、独中三语政策、学生发禁问题。
欣怡试图拓展校史书写的面向,记录日新独中和地方的连结。她花了一整年来阅读旧报和传记,去勾勒创办学校的福德正神会与大山脚书报社的国民党背景;造访义山坟墓,从墓碑记录找出那些默默无名的办校人,记录他们如何推动大山脚的经济活动,校史延伸出地方史;用采集后人口述历史和剪报补充校史的空白,记录办校人的完整生命史,例如二战时期有左翼背景的校长沈星云,在1948年紧急状态被逮捕和遣返中国,隔年被国民党杀害。沈星云的孙女是著名摄影师沈琦颖,她用摄影作品来打开这个家族禁忌话题。欣怡也找到校董纠纷和操纵选举的史料,但无法放进百年校刊,这也让她反思华教史往往对校董评价过高,很难处理他们的争议。
最后一位主讲人邓婉晴,是大学讲师和五一三口述历史小组成员。她没有负责前期的访问,主要负责后期的转档和文字处理工作,在听录音时,婉晴体会到长久以来被压制的声音,重新打开记忆窗口时困难的。重新记忆充满创伤、改变生命历程的故事,对受访者和采访者都是挑战,他们需要小心翼翼地照顾对方的情绪,避免二次伤害。婉晴也反思,外界期待聆听五一三死难者家属与亲历者的故事,但故事讲完后谁来持续陪伴和支援他们?婉晴举例,台湾民间社会记录慰安妇幸存者的口述历史之后,也有组织长期陪伴这些幸存者。
婉晴目前和伙伴吴小保记录车衣女工的口述史,出发点是想了解曾经当车衣女工的母亲,述说经济起飞、纺织业蓬勃发展的1970年代,那些劳动的小人物的故事。婉晴发现身边很多人的母亲也是车衣女工,小学毕业或中学辍学后第一份工作就是车衣。车衣工作让她们经济独立,还可以补贴家用,但是到了适婚年龄就结婚生子,离开职场成为家庭的主要照护者。一些人在家中继续接案,一直到50、60岁。婉晴说,她们一直待在私领域,一直都是妈妈的形象,但在社会经济上也有其他身份。
活动结束后,前辈万家安带来了几本《尊坤史事钩沉》与现场的朋友交流。感谢剑鸣策划和主持这场活动,也谢谢三位主讲人分享。
群議社X亞答屋:紀錄片放映與分享:拒絕衰老的城市
紀錄片:《Grey Scale 銀髮尺度》與《Meniti Senja 遲暮之年》
分享人:鄭麗雲Evelyn Teh (導演),符莉莉 Lily Fu(導演)
對談人:羅可謙(馬來西亞愛伴您Empati Malaysia的創辦人)
主辦單位:群議社
地點:亞答屋84號圖書館(協辦單位)
日期:7月6日(星期六)
時間:下午5 - 7時
如果我們終將順利老去,這個制度安排了哪些資源與選擇,讓我們能夠體面地老去?
符莉莉(Lily Fu)與鄭麗雲(Evelyn Teh)分別執導的《Meniti Senja 遲暮之年》(2020年)和《Grey Scale 银发尺度》(2022年),雖同是關注馬來西亞老年課題,但關注面向(老人院vs獨居老人)、拍攝視角與呈現出來的老人形象截然不同。在紀錄片放映會后,兩位導演和目前從事政治工作的罗可謙,從自己的拍攝經驗、研究觀察和過去至今的相關工作,開啓了年老與社會的種種話題。
「年老」本身并非鐵板一塊,而是内部充滿異質。其中,可謙與莉莉提出,就歲數而言,「年老」或銀髮族若從5、60算起,其實跨度很大,可分爲muda tua、tua和tua tua,我們有必要進一步細分,才能更實務地看見不同老人的需求,安排後續的資源分配。
莉莉與現場銀髮觀衆希望大家不要老是汙名化老人,把他們與遲鈍、衰弱直接畫上等號,否定了他們既有的才能,並限縮了他們還能投入社會,甚至與其他同齡或年輕人形成互助網絡的可能。現場就有觀衆是SeniorsAloud創辦人,自2008年起透過部落格發表文章,集結50嵗或以上的朋友。
另一方面,麗雲和可謙一再提醒,階級位置(T20、B40)也會影響一個人在面對衰老時的條件或能力,需要將年老課題視爲是Collective issue。即使個人再早規劃退休生活所需儲備的財務與資源,但并非所有問題都能單靠個人或個別家庭就能完事,而是需要政府從制度政策面的介入,適當地分配公共資源,才能夠讓一代又一代的老人,體面有尊嚴地老去。
與談人提到各種需要關切的課題,在此僅列出一些作爲紀錄。例如:公立老人院的不足,私人界看到缺口,隨之而來就是可盈利的消費市場,而非滿足基本的社會需求;某些設備規定(如逃生管道等),是促使無證老人院出現的導因,導致政府難以追蹤和規管老人院的健康發展;政府如何看見在地老化(aging in place)的需求與可能,接力支援獨居老人的生活;設立社工法令與年老保護法令,保障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的權益;為志工提供專業培訓,讓他們為無法站高和久蹲的老人抹窗口和洗厠所之餘,也學習一些基本的急救常識等。
回頭細想,那是一個討論擁有某種「張力」的晚上。除了討論發言語言是否需要翻譯外(中文場次常見課題),幾位與談人、主持與口譯,還有觀衆都在極其有限的時間内,試著從個人經歷或觀察,盡可能提出有需要討論或相互提醒的面向,希望能夠打開彼此對於年老與社會的討論。
高齡化社會、年老權益并非新課題,只是身在其中的我們,似乎總是要在一種不斷重啓與接力討論的循環中,畢竟現實情況始終改善不大,但每天還有無數的人——或有人自資經營老人院、或獨生孩子要照顧病重親人、或老人堅持/被迫獨居——要默默獨自地跟這些課題搏鬥。
一起说故事、拍影片!
尼泊尔移工镜头下的异乡人生
日期:5月26日(星期天)
时间:2 - 4.30pm
地点:亚答屋84号图书馆
这不是亚答屋第一次举办非中文分享会,也不是第一次聚焦在移工。但印象中,这是第一次有那么多来自尼泊尔的移工朋友出席我们的活动,而且还有一位来目前在North South Initiatives任职的Keshab,帮我们担任尼泊尔语和英语的翻译员。
两周前在亚答屋的“一起说故事,拍电影!”分享会中,我们一起看了由Gaia Creatives团队和移工群体共同创作的七部短片,团队成员也分享了拍摄和制作影片的点滴过程。
负责人之一Okui Lala说,他们希望透过和移工群体一起创作,写和拍自己的故事,来打破主流社会对移工群体的普遍刻板印象,也从中陪伴和帮助这些漂洋过海来养家糊口的人,可以有一些工作以外的活动,来支撑和连结彼此。
为了让移工们都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,团队有意识地让创作以“低技术”的方式进行,全都只用手机拍摄。尽管如此,移工们对镜头和画面还是会有讨论,甚至会在拍摄前画出整个storyboard和分镜图等,一点也不马虎。
其中有一部短片以“声音地图(soundscape)”为主题,是关于移工们讲述自己最喜欢的声音、最讨厌的声音,以及最常听见的声音。他们给出的答案都有点让人意外,因为生活的方式不同,从未想过如果一个工人要在工厂里长时间工作,而他最讨厌听到机器的声音,那会是有多难熬…… 又或者我们每天都会听到但无感的穆斯林祈祷声,一些移工反而觉得能让内心平静。
周日一般是移工群体唯一的休假日,但活动当天,Mahesh和朋友还是风尘仆仆地从沙亚南搭车来到亚答屋,出席分享会。Mahesh是好几部短片的剧本写者,也是团队最坚贞的参与者之一。他本身在尼泊尔原是老师,来马工作快十年,如今女儿都在念大学了。他说,今年合约到期后,应该就会回去。
像Mahesh这样的移工,在本地来来走走,如果不是这样的活动和这样的短片,我们很少会注意这些“做工的人”在劳动以外,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,心里在想什么,经历过什么。刚好在活动开始前十分钟,中山大楼附近的后巷也聚集了五六个移工在围观一人宰杀动物。远远看上去,似乎是一头已经处理干净的牛。但究竟那天是什么日子?那仿佛是“盛宴”前奏的仪式,是在欢庆还是纪念什么?在日常生活中,我们和移工总是擦肩而过,却鲜少靠近,彼此理解交流。
这次的短片放映,某程度上提供了移工的视角,让人跨越语言去感受他们的感受、处境和心情,是很珍贵的看见。
消失中的三角洲:一名记者的跨境灾害观察
日期:4月16日
时间:9 - 11pm
地点:亚答屋84号图书馆
周二晚上,我们邀请越南记者Vo Kieu Bao Uyen到图书馆分享,Bao Uyen关注环境、劳工、女性与移民课题,也长期报导越南南部九龙海口三角洲的生态问题。
Bao Uyen告诉我们九龙海口生态的独特:水源位于青藏高原的湄公河,在流入南中国海之前,河水挟带的泥沙沉淀后形成肥沃的三角洲,也就是越南九龙海口三角洲(因下游的九个入海口而得名)。三角洲经过漫长时间形成,但近年上游有邻国建设水力发电站,河水无法再挟带新的泥土到三角洲;越南境内又有频繁的采河砂活动,造成土地不断塌陷,当地人的家园被冲走。
她说,南北越南对于涨潮有不同的理解,在北部是贬义的lũ lụt(指水灾),但在南部却是中性甚至褒义的mùa nước nổi(指涨潮季)。每年8到11月是淹水季节,南部河水会倒灌稻田,农地成了渔场,稻农改为捕鱼维生。不过,上游水坝闸住河水,加上政府的“淡水化政策”(建造水闸,阻止海水/咸水流进稻田)导致这种周期性的“淹水现象”不再发生。土地变得干旱和贫瘠,许多稻农迁离到城里找工作。
Bao Uyen用越南语分享,协助翻译的朋友林南冬用中文口译。南冬在越南出生,外公取的名字源于他在“越南的冬天”出生,南冬3岁后来到马来西亚,这些年也关注越南劳工、外配在马来西亚的处境。现场口译是奇妙的体验,虽然语义的传播滞后,参与者却能够穿透陌生的语言,进入彼此的世界。
Bao Uyen说,这是她入行七年来第一次与读者面对面交流。她也让我们看到东南亚自由记者的一种面貌:缺乏资源、承受压力,却仍然独立、坚毅、有批判力。期待她接下来的报导,也希望她再到吉隆坡来分享。